時過境遷,後來的工作經歷讓我和伊斯蘭藝術有了一點關聯,我也更有機會接觸到以赫拉特(Herat,歷史上呼羅珊地區的重要文化中心,今阿富汗境內)為重要中心的中亞文化。赫拉特一直是我最想造訪的城市之一,但至今尚未去過。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館裡,有幾件我最喜歡的藝術品產地正是赫拉特。
時間真是個力大無窮的東西,它能讓這座曾經璀璨的文化之都,幾近不為人知了。但,看看赫拉特吧,是我們瞭解阿富汗的好開始。
今天人們如果說到最新的流行、最新的奢侈品,目光大概都會望向巴黎、米蘭、紐約等後起之秀,但是倒轉500年時光,當時的世界,最璀璨的文化、時尚卻是在亞洲中部的。位於那裡的赫拉特,就是這樣一座文藝之都,最巧奪天工的工藝品、最優美深邃的詩句、最技藝高超的畫家都來自這裡,甚至連統治這裡的君王本身也是出色的書法家或天文學家。
赫拉特就在今天的阿富汗境內。很多人也許記得歷史書提到的中亞征服者帖木兒(Timur,1405年卒),他所建立的帝國盛極一時,他在攻打明朝中國的途中患病離世後,按照中亞遊牧民政權的慣例,帝國被分給王子們統治,讓最有能力的一位再一統江山。他的一個兒子沙·魯克(Shah Rukh,中國明代史書譯作「沙哈魯」)統治著赫拉特,明成祖朱棣還派出了外交使團前往中亞瞭解情況和接洽,並留下了非常有趣的第一手資料。看看當時使節如何記錄赫拉特:
在陳誠的《西域行程記》中,他記載了在哈烈(也就是赫拉特)的所見,說這裡「國俗尚侈,衣服喜鮮潔,雖所乘馬騾鞍鞯,多以金銀彩色飾之。遍身前后,覆以毡罽,懸以響鈴。家家子弟,俱繫翡翠装繡衣袍,珍寶綴成腰刀,刀劍鞘飾以金玉,或頭簪珠寶,以示奢華。」
看到這裡,一幅豐足都會、人人愛漂亮的樣子好像已經躍然紙上。除了明朝中國人的記載之外,有興趣的讀者還可以同時期的西班牙人克拉維霍(Ruy González de Clavijo)去帖木兒帝國出使的見聞作品《克拉維霍東使記》(Embajada a Tamorlán )。
除此之外,聞名遐邇的建築奇蹟泰姬瑪哈陵,建造它的蒙兀兒人也和阿富汗有些關聯。蒙兀兒帝國的開國者巴布爾(Babur)是帖木兒的直系後代,在攻入印度以前,他的都城就在喀布爾。
巴布爾除了是一個建立了偉大帝國的開國者之外,也是個十分有趣的人,他是個狂熱的園藝愛好者,喜歡修建花園和培育水果植物,而且還是一個美食家。在他的自傳作品《巴布爾之書》中(Baburnama),他曾有很多內容是在懷念喀布爾涼爽的天氣和出產的水果,並對印度的水果多有抱怨。他的陵墓就位於喀布爾由他自己設計的花園裡,直至今日仍能看得到。
看過了原始文字資料之後,我們還可以親眼看看那個時候留存至今的工藝。在許多世界級的博物館裡都有來自赫拉特的藏品,我可以說,來自呼羅珊地區(Khorasan,赫拉特就在這裡)的建築形制、製造工藝技術影響了整個伊斯蘭世界的藝術。比如把白銀鑲嵌到黃銅中製成容器的技術,不管對伊斯蘭藝術有沒有瞭解,我相信人們看到這些製品的直觀感受就是一種美的體驗。
這種黃銅鑲嵌工藝,在歷史上隨著蒙古西征造成的人口離散而被帶入到了中東地區,成為了後來在埃及、敘利亞一帶的重要工藝技術。今天英語中,有一個和鑲嵌動作有關的詞「damascening」,詞源就是這一種技藝的重要中心城市大馬士革,但是它更早的來源,是在阿富汗所在的呼羅珊地區。直至今日,透過記者和研究者的鏡頭,我們仍能在媒體拍攝的阿富汗當地市場裡,看到有商人在販售這些傳承了古老技藝的日常生活用品。
在著名的土耳其小說家奧爾罕·帕慕克(Orhan Pamuk)的作品《我的名字叫紅》裡,反覆出現「赫拉特的大師貝赫札德」,他就是服務於赫拉特的宮廷畫坊。他的大量畫作都收藏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中。我還記得自己在展廳中親眼見到,大飽眼福的那種快樂。最近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正展出名為「十四個王朝,一個境域」的伊斯蘭藝術特展,其中也有來自赫拉特的繪畫作品。
境域這個詞十分精準。我們不能用現代的國境線來投射在歷史和文化上。以藝術、文化和歷史的角度看,現代阿富汗所在的這片地區其實在歷史上並非一個孤立存在的政治實體,它與伊朗和印度密不可分。
自18世紀開始,亞洲和歐洲的實力天秤完全倒轉,英國、俄國的殖民勢力開始大舉進入這裡,並控制著伊朗和印度。阿富汗這才成了大英帝國和俄羅斯帝國競爭影響力的競技場,阿富汗悲慘的現代史也就此展開。(未完待續)
(這是《世界走走》的第60篇原創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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