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學習、去訓練、去經歷,勇敢的踏出第一步,就會發覺沒有那麼困難。」
編按:後疫情時代的邊境,享受無拘束旅程的獨自旅行者已成趨勢,特別是女性的身影增多,格外顯眼也讓人好奇,她們帶著哪些好奇再次出發、又期待帶回什麼樣的自己?
這是世界走走專題「她們的獨旅」的第一篇報導,採訪3位不同世代的女性踏上獨旅的心路歷程。上班族阿曼達喜歡為她到訪的每個地方建立專屬的歌單;大學教授林志潔肩負家庭和事業的雙重重擔,總是利用差旅途中的空檔讓自己喘息充電;已退休十年、現在是環遊世界旅行家的胡語芳,總是在一個人旅行的過程中與陌生人對話,一瞥當地文化的日常切面。
以下是她們愛上獨旅的故事。
「我覺得最棒的旅行方式,就是把自己融入當地,像當地人一樣生活。」
──阿曼達,31歲,數位行銷公關兼厭世上班族。
回想起20歲那年第一次獨自出國旅行,阿曼達笑容爽朗地說自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
「當時不像現在有普及的智慧型手機,我就是先上Google Map確定好每一個景點和路線,把它寫在小筆記本裡。」
那是沒有智慧型手機的時代,「獨旅」一詞也尚未風行,阿曼達一個人走在英國的街頭,向當地人問路,卻猝不及防碰了軟釘子:「英國人很不喜歡肢體的接觸,比如說我問路時稍微拍肩,他就會說你不要碰我。那時也沒有做好文化衝擊的準備。」
雖然在第一次獨旅時遇到了小插曲,也沒能拍照留念,她卻因此迷上了一個人旅行。儘管後來也曾和朋友結伴旅遊,但她發現,獨自旅行才是最自在的。
「跟朋友旅行也不錯 ,但是要互相遷就對方。⋯⋯因為我的個性就是一個比較隨意的人,經常會臨時起意,覺得我現在很想進去這個地方看看。」
「跟朋友一起旅行,你可以學到怎麼樣跟他人溝通配合,可是自己一個人旅行,可以學到怎麼跟自己溝通。」
22歲那年,剛出社會的阿曼達前往日本,踏上自己真正意義的第一次獨旅。除了經濟變寬裕、不需要再住男女混宿的青年旅社之外,她開始更勇敢地走入當地人的生活圈:她選擇沙發衝浪(couchsurfing),住進當地人的家裡,也嘗試走進擠滿陌生人的路邊攤。
「日本很有名的小吃攤街道,都是站式的酒吧,那時候我就想說『欸 ,這裡好多人喔,都是陌生人,我到底要不要進去?可是我真的好想喝酒⋯⋯』」
阿曼達站在小吃攤外做了一大堆心理建設,演練自己等下進去要點的菜,並計畫喝完就走。只是掙扎半天,進去之後,遇到的情況跟她預設的場景完全不一樣。
「所以後來我的處理方法就是,隨便啦,跟著感覺走進去!」
阿曼達也喜歡逛當地的菜市場。她說,埃及的市場是她逛過最有趣的,街巷交錯宛如迷宮,鑽來鑽去總會發現新攤位;即使不懂當地語言,也能從路人的肢體動作和聲音語氣,猜出他們在做什麼。
「在那邊,你可以跟當地人一起去買菜,可以看他們平常生活都在吃什麼、怎麼去做交易。我覺得在每個國家,當地人買東西的行為是最好去瞭解地方文化的方式。」
阿曼達也建議,如果想要更沉浸在旅行地的氛圍之中,可以在出發前做點功課,瞭解該城市或景點的歷史文化。
喜歡電影的阿曼達,就曾走進一間歷史悠久的巴黎餐廳,那是伍迪.艾倫(Woody Allen)電影《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的場景,男主角穿越時空與海明威在餐廳裡對話。又或者,她會在巴黎的某一條街上散步,一邊聽著她位這座城市量身打造的旅遊歌單。
「到不同地區旅行,我會量身打造專屬於那地區的旅遊歌單,但同時我也有個歌單是不管去哪旅行,國內或國外都會反覆播放的歌單。我喜歡徒步開拓各種地點的時候,有各種音樂陪伴,但偶而我也會去聽聽陌生城市的各種聲音,又或是當地傳統菜市場的各種叫賣聲、小販與客人的互動聲。」
聆聽,是阿曼達一個人旅行時最常做的事。除了聽音樂之外,她也聽陌生人說話:「獨自旅行就是要跟陌生人接觸,尤其是在語言不熟悉的地方,就要完全靠自己。如果可以站在一個比較不帶個人立場的心態去跟人對話,會見識到一些不同的 、別人對生命的看法或哲學。」
「我覺得最棒的旅行方式,就是把自己融入當地,像當地人一樣生活。」
(編按:阿曼達的旅行歌單,補充在本文最末)
「所有的旅行經驗,都是我的無形資產。」
──林志潔,48歲,陽明交通大學科技法律學院擔任特聘教授。
下午1點,剛趕完行程的林志潔拉著行李箱前來咖啡廳受訪,在這短暫的空檔後,她又將啟程趕赴3點的高鐵回到新竹。
「我一看到你們的訪題就想,一個人旅行不就是我一直在做的事嗎!」林志潔笑道。
曾任律師、如今是大學教授的林志潔,二十多年的職業生涯都在來回奔波開庭、上課演講的移動當中度過。她坦言,自己雖然經常獨自旅行,但沒有一次不是因公出差,或能不帶電腦、不回訊息地完全放下公私事務。
身為家庭事業兩頭燒的女性,林志潔總是得在移動中自己抓住空檔「獨處充電」:「我對旅行的定義是『在他方』 ──只要離開原有的工作環境,比如抽離本來的家庭、辦公室,這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旅行。」
平時,林志潔不是在出差,就是在準備出差的路上,但她總會想辦法在擁擠的時間表縫隙,找到幾分鐘好好坐下來喝杯咖啡,或在當地發掘新事物,諸如沒有住過的旅館、老屋改建的咖啡廳、充滿特色窯烤麵包或瞭解當地的文史工作。這些,都是她為自己充電的方式。
「例如聽說某間冰店很有名,這次我的目標就是要去那家冰店。光是這樣就能讓我出差辛苦之餘,有所期待。」
同時,身為上有年邁父母、下有年幼小孩的「三明治世代」,獨自度過的差旅行程,有時也是她喘息充電的珍貴時光。
「帶家人去旅行不像自己去旅行⋯⋯因為每一個家人的需求不一樣,要做帶團者,就要有打工仔兼小妹兼秘書兼長工兼地陪的覺悟,」林志潔笑著說,「那一定不是去放鬆啊!只是去滿足大家的需求。」
「因為我平常要照顧很多人,所以一個人的時間很珍貴。」
旅行時,會在他方與異文化相遇,也會從異文化反照自身。
林志潔回憶,十幾年前,她赴泰國參加全球反貪腐高峰會,在搭計程車前往研討會現場的路上,計程車司機因闖紅燈被警察攔下來──想不到,計程車司機當場就賄賂警察。她笑說,在參加反貪腐研討會的路上撞見賄賂,是有趣的體驗。
「到一個地方去,其實就是用一種他者的眼光在看這個陌生的地方。我覺得前面做一點功課,然後去看看其他國家,你會很珍惜現在的台灣。」
「旅行是我很珍惜的無形資產。我做學者,而學者就是一個以無形資產營生,或者是以無形資產作為人生志業的一個行業,所以無形資產對我是很重要的。」她說,「我也可以把這個錢拿去買包包或者是珠寶,可是珠寶跟包包沒有辦法增值我的人生,但旅行可以。」
「所有的旅行經驗,都是我的無形資產,都是一種自我投資。」
「勇敢的踏出第一步,你就會發覺沒有那麼困難。」
───胡語芳,66歲,退休食品安全部門主管、《熟女壯遊,勇闖18國》及《熟女壯遊(2):樂遊國際 開創第三人生》作者。
50歲以前,胡語芳從來沒有獨自旅行過。活了半世紀,她踏上人生第一次獨旅的契機,其實是為了交差社區大學的作業
2007年,胡語芳參加了一門教人如何自助旅行的社區大學課程,這門課的作業,是要學生獨自到外縣市來場兩天一夜的小旅行。
兩天一夜的國內旅行,聽來簡單,對胡語芳來說卻是莫大挑戰。為了降低難度,她選擇到訪自己曾經去過的高雄,一路上卻還是戰戰兢兢。「其實大部分時候都很緊張,比如說睡覺的時候, 會窗戶看看、門看看,怕有鬼啊、 小偷之類的。」
「吃早點的時候,覺得每個人都在用很奇怪的眼光看我,當時很在意別人的眼光⋯⋯整個過程就好像我只是為了要達成任務、交差了事,很緊張。終於結束後還鬆一口氣。」
兩天一夜的國內旅行,對毫無獨旅經驗的中年人來說竟難如登月──這門課,包含胡語芳在內,全班只有兩個人完成了作業。
為什麼獨旅如此困難?胡語芳認為:「就是沒有踏出第一步,還有害怕大家的眼光。其實在國外,很多女生男生就一個人旅行,很頻繁啊 !」
過去數十年來,胡語芳當過護理師、食品安全稽查員、衛生局主管,同時也是一個家庭的母親。她執業期間,正逢台灣食安風暴最密集的時候,經常得加班到晚上9、10點才回家。忙活大半輩子,到了55歲退休,她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思考過自己喜歡什麼。
「我這一代都是這樣啊,到了50、60歲退休,才想到說自己要幹嘛?結果發覺什麼興趣也沒有。」
跳排舞、讀書會、當中研院生態志工、美術館展場志工⋯⋯胡語芳退休後嘗試過各式各樣的活動,最終發現自己還是最喜歡自助旅行。2012年,剛退休的她陪女兒出國留學,在英國當地讀了幾個月語言學校,就決定一個人去德國旅行十天,這一趟旅程雖然跌跌撞撞,卻也讓她確立了自己的「志向」。
過去總是跟團旅遊的胡語芳,在這十天感受到獨自旅行的魅力。儘管英文不太流利,容易迷路的她也得不停問路,但她獲得了旅行中最珍貴的體驗──與當地人互動。
「東照相西照相,上廁所,吃飯都吃高級飯店⋯⋯飯店是很好吃,但你完全不會接觸當地人,就覺得沒有那麼有意思。」胡語芳形容,跟團旅行就像走馬看花,一晃眼就過去,難以深入瞭解當地。「看了很多景點,很多文化遺產、很多山、很多博物館,但重點是,你接觸不到當地人,就沒有文化交流 。」後來,她花了70天獨自走遍南美洲的土地,透過寄宿家庭深入瞭解當地人的日常。
2016年,胡語芳60歲,她決定展開為期96天的壯遊,當作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一開始我兒子、女兒、先生都說:『你英文是全家最爛的,這樣也敢去?而且你沒有方向感,會迷路,不見怎麼辦?』」但家人的擔憂並沒有阻止她追夢。
胡語芳坦言,旅途中的確有數不清的挑戰,但一個人旅行的冒險感和自由自在是無可取代的。
獨旅途中除了有驚喜之外,當然也有驚險的時候。在埃及,胡語芳曾經誤打誤撞,一個人獨自跟著當地導遊來到偏僻荒蕪的景點黑白沙漠,在一望無際、杳無人煙的沙漠中搭帳篷過夜。「當時我好怕!旁邊都沒有人,萬一他把我丟在這裡,就真的是叫天不靈、叫地不應。」後來她試著跟導遊聊天,聊到彼此家人,兩人才終於卸下心防,不再提心吊膽,導遊還當場野炊煮飯給她吃。
「我們看電視新聞常常接收到片面的資訊,可能會覺得當地很危險,但其實都跟你想像中的很不一樣。」
獨自旅行不只是走出世界,回過頭來,胡語芳也重新認識了自己。她沒想過,原來自己一個人在國外,能獨力解決這麼多事情;而本來覺得自己英文不好、也不太寫作的她,到後來不僅能夠獨遊世界各國,也寫部落格、出書。
「其實我真正有興趣的自助旅行,就是人文交流的旅行。我喜歡跟人接觸,比如入住人家家庭,聊一聊他們的教育、食物或甚至救護車⋯⋯」
50歲才第一次體驗一個人旅行,55歲發覺自己熱愛在異國與當地人文化交流,60歲許下環遊世界100國的願望⋯⋯胡語芳憑著天生戇膽(gōng-tánn)和無數練習,迄今已遊歷多達68國,而這張願望清單仍未完待續。
「你要去學習、去訓練、去經歷,勇敢的踏出第一步,就會發覺沒有那麼困難。」(完)
散步在陌生街道上的雀躍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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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 10, 2023
獨自旅行的優點是,我不再需要向親友和伴侶解釋,我對目的地的過去、現在與未來的好奇與重重問號。編按:後疫情時代的邊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