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的選舉活動很「安靜」,但是從政者和選民的交流更精確深入。
在瑞典選戰中,很少聽到候選人強調:「我保證選上後一定會盡忠職守、正直清廉」云云。在激烈的政策討論中,這樣空口無憑,毫無內容的喊話,聽起來簡直就是兒戲。官員就像老師、護士一樣,都是一種職業,履行職責義務是最起碼的前提。在短暫的選舉活動中,要選民判斷哪一位候選人最「賢能」,是不合理的要求,更不是選舉的重點。
「選賢與能」其實是一個很老舊的用詞,從封建時代世界上各政權都希望官員要「賢能」,但是千年來不管怎麼甄選怎麼考試,不管選民的雙眼再雪亮,無能貪官仍然層出不窮。現代民主體制乾脆以官員都不賢能為前提,設立各自獨立、互相制衡的權限(check and balances),再加上在野監督,媒體看守,反而能讓官員比較不敢不賢,不敢不能。
在瑞典,人們知道賢與能不是選出來的,也知道國家經濟景氣跟著全球景氣循環脈動,不是一個政黨任期內可以「拚」出來的。不選賢與能,不拚經濟,瑞典人要怎麼選擇政黨?
沒有一個政黨會故意讓經濟倒退,但對貧富分化卻常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瑞典人民更在乎「資源的分配」,也就是「意識形態」。意識形態這個詞包含很多面向,而在瑞典主要用來探討社會資源的運用和分配。
總體來說,意識形態偏左贊成高稅收高福利,政府要夠大才能適當分配資源;意識形態偏右贊成低稅收多獎勵,政府要夠小才能確保個人自由。瑞典各個政黨都有很明確的黨綱和黨章(party program),每位學生也會在義務教育階段的課堂上一一認識各政黨的意識形態。
瑞典選舉前夕,民眾都守在電視前觀看政見發表會,這個發表會上的第一個問題,常是請各黨代表在意識形態的光譜上為自己的政黨定位。除了前瞻性的政見發表以外,瑞典媒體也為選民整理回顧各政黨過去四年在議會中贊成和反對了哪些政策和法案。如果一個政黨的黨綱和行動出入太多,只會失去選民的信任。
觀察瑞典大選對我來說最直接的衝擊,大概是瑞典的選舉活動很安靜。沒有造勢晚會,沒有巨大看板,沒有瘋狂播放候選人名字的宣傳車,因為這些都是受嚴格規範或禁止的。
但是如果進一步了解,就會發現瑞典選舉一點也不「安靜」,只是從政者和選民的交流更精確深入。
瑞典傳統報章的版面大致分成兩部分,一是報導,這部分新聞講求忠於事實,完全不帶任何個人或報社的感情和立場;二是評論,其中包括專業記者、編輯們發表的時事點評,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投書辯論版,這裡是各界人士公開辯論的場域。在投稿辯論文章時,可以指定辯論對象,要求對方回答質疑。在瑞典各大報的辯論欄裡,時常可以見到各部門官員、議員、甚至一國首相針對具體政策寫的辯論文章,在選舉期間更是如火如荼,精彩激烈。
到了選舉前一個月,各個市鎮的廣場上會架設一間政黨小屋,民眾可以直接前往和各政黨的代表對話。小黨候選人則會在家庭、社區裡舉行小規模討論會。每所中學也會在校內舉行模擬大選,邀請各政黨的地方代表到學校進行辯論,也讓學生把選舉議題帶回家和家人討論。
瑞典的選票是各個政黨分開的,想要投哪個黨,就拿該黨選票投入投票箱。選票上除了黨名,還有該黨推舉的候選人名單。如果有特別中意其中一位候選人,可以勾選他/她的名字,如果沒有勾選,各黨就按照這個候選人名單上的順位推派議員進入議會。
瑞典選民大多不會勾選特定候選人,而只選政黨。既然每個候選人都是政黨集體意識的體現,那麼選哪個人其實沒有什麼差別。
在台灣的選舉中,讓民眾記住名字,似乎比了解政策立場還要重要百倍。於是候選人瘋狂重複自己的大名,瘋狂投資看板和傳單。根據台灣印刷業界人士指出,每次選舉都是印刷業的盛大嘉年華,而業界統計,投資在印刷品上的資金多寡,對選情結果的確有直接影響。而這些印刷品通常少有具體政見,大多是斗大的名字,或是攻擊對手的黑函。台灣多少珍貴的民主資源,被浪費在昂貴又無意義的宣傳活動上?
每個民主國家對個人政治魅力和政黨集體意識的偏重程度都不同,瑞典是一種極端,美國又是另一種極端,不管是哪一種,空泛、浪費、擾民的掃街拜票都是可以規範和避免的選舉活動。(完)
本文收錄於《當個普通人也很自豪:我在瑞典生活,發現了幸福的寬度》,經天下雜誌出版授權轉載,文章標題、內文小標經《世界走走》編輯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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