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會搗亂,譬如我在做禮拜時,會聽到她去掀百葉窗說:「阿拉,祢知道嗎?我在拉窗簾喔。」
苑默文,35歲, 自由業/譯者,育有3歲半1女,來自北京的穆斯林。現居桃園。
我是北京人,本來想讓孩子1歲前待在台灣,等到小孩1歲多能坐飛機,再回北京住一陣子,因為我爸媽很想帶孫女,我也好多年沒有在北京長住了。
可是孩子1歲時,疫情就開始了。先前回北京的打算,跟現在長住台灣的生活完全不一樣。譬如公立幼兒園要先遷戶籍、排隊,因為之前沒打算長住,所以我們完全沒準備,加上我的工作型態比較不一樣,乾脆自己帶。孩子從來沒送過托嬰、褓母,上學、社會化比較晚。
身為爸爸的一天,小孩有沒有上學是完全不同的狀況。有上學的話,9點到4點她都不在,但好像早晨才把她送走,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小孩在家時,會覺得一天特別長,要想不同的節目來娛樂她。因為我在家工作的時間比較多,小朋友一直在家會有影響,所以我很珍惜她不在家的時間。
我太太生完小孩後沒再回職場,育兒工作大約是一半一半。我陪孩子主要是跟教育、講故事或戶外活動這些比較多;但餵奶、餵飯,potty training(如廁訓練)這些日常生活,是媽媽顧得多。她2歲多開始會說「不」,到了3歲,她的肢體能力更上一個高度;我會說妳幫我拿這個、拿那個,譬如給紅蘿蔔削皮,也會帶她去水族館、公園,「放電」很重要,不然陪小孩玩真的特別累。
我不相信有人會認為育兒是100%甜蜜的事情,說不痛苦都是假的。但是你在考驗跟困難中,會得到很多家庭的快樂,沒有小孩的快樂跟有小孩的快樂,感覺是不一樣的。我跟我太太聊過,如果再選一次還要生嗎?我的選擇是要。太太則是說會更早把孩子交給爸媽或送托兒所。這份訪談可能會拉低生育率。(笑)
我們家是穆斯林。伊斯蘭說,人死後有三件事會跟著你,其中一樣就是孩子給你的祈禱,穆斯林可能覺得照顧或教養自己的小孩,也是對自己的未來投資。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功利的想法,但也確實影響到我看待陪伴孩子這件事。
對穆斯林來講,生活在台灣應該是全世界難度系數最高的,挑戰無處不在。首先就是吃飯不方便。譬如說小孩會問,為什麼別人可以吃夜市的東西,我不行?或者學校在發小熊軟糖,為什麼別的小朋友可以吃我不能?因為那裡面有明膠,是用豬皮做的。當然,她年齡越大,這方面的困難會越多,但是我會教好自己能教的。
還有,台灣不是基督教國家,但在公立幼兒園甚至我家社區,聖誕節都會擺聖誕樹,學校也有活動,實在管不了就算了,因為台灣過聖誕節是很商業性的,就是好玩。但中元普渡這種宗教意味比較重的,完全不行,吃豬肉或拜祖先這些完全是紅線。不過,太太家非常尊重我們,拜拜的肉不會給我們吃,我們回去也會自己準備吃的。我喜歡做菜,我做的話,所有人都能吃。
當爸爸,有成就感的瞬間很多。譬如說我們一起揉麵團做「饢」,她可以弄出漂亮花樣;或者小孩在信仰上表露出一些可喜的現象,譬如我們做禮拜的最後,會跟(肩膀上)左右兩邊的天使說聲平安,她會跟著說:「小天使,祢在這裡不要動喔。」
有時候她也會搗亂,譬如我在做禮拜時,會聽到她去掀百葉窗說:「阿拉,祢知道嗎?我在拉窗簾喔。」這些都是成就感,小小的,對外人來講不重要,但爸媽都有濾鏡。
理性來講,我完全可以不要小孩。在台灣你不要小孩,你的哥哥或弟弟可能會生,不會有太多負罪感;但我畢竟成長在比較傳統的華人家庭,加上中國之前的獨生子女政策,會讓我這一代人不要小孩的負罪感增加,所以沒想過不生小孩。
我覺得爸爸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擔任一個很好的榜樣,傳達待人接物、看待生活,或者怎麼面對人生些的價值觀。我對女兒最大的期許,就是希望她的生活方式是真主所喜悅的生活方式,希望我死了以後,她會替我們祈禱。比較世俗層面的,就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說實話,歷史上每代人都會經歷戰爭。我爸媽經歷過文化大革命那種事,比戰爭還可怕,我爺爺、外公那一代人經歷的戰爭更多。我甚至對女兒有點抱歉,我把她生在一個其實非常糟糕、非常不安的世界。但我希望她可以不要經歷敘利亞小朋友那種骨肉分離、甚至逃離自己家的考驗。
這樣看來,我可能是個非常貪心的人,精神上跟日常生活上對她的期許全都很宏遠,但至少我是完全坦誠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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