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疫情封鎖所有的移動,我的靈魂徘徊在印度與恆河、伊洛瓦底江和薩爾溫江上散落的緬甸小鎮,然後肉身在台北盆地枯竭。
作為一個晚熟的背包客,在短短幾年內,旅行很密集地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2020年疫情爆發之前,我每年飛行3至4次,每次停留國外兩週,早已是生活尋常的一部分。
其中一些旅行是為瑜珈。2011年起,我開始在印度瑜伽學院進修;2016年,加入三年期的師資班,一種專為外國學生設計的國際學程,每年需返校3次,3年即是9次。再加上工作與其他進修課程,過去10年,我入境印度超過15次。
另一些是為寫作與採訪。2015年,我在緬甸開始專題採訪與紀實寫作。直到2020年初,共進入緬甸6次。
過去10年,往來印度與緬甸這兩個非主流旅行地點,我總是在出發前一天才訂好機票與落地當晚的住宿;快速打包2週份行李;飛機還沒起飛就能睡著;口罩是用來抵禦機艙乾燥空氣的工具。我還擅長以台灣護照免簽入境新加坡或馬來西亞轉機,以換取更便宜的機票——入境、提行李、數小時後再掛上行李、出境。
看似混亂的印度有自己運轉的規則與邏輯,儘管師資班課業繁重,我卻能暫時脫離「好好上班」的台北模式,從勞動階層逸出。在德干高原的印度教寺廟與穆斯林清真寺看印度人崇敬神明;和印度老人在瓦拉納西的等死旅館,共享威士忌,交換死後進入恆河得永生的故事。在緬甸,我可以專心追逐答案——「這片肥沃壯闊的土地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喬治歐威爾和他的緬甸歲月、翁山蘇姬、軍事強人、邊境賭場、輟學的荷官、民族武裝組織、內戰與難民營、罌粟與毒品。
我是在跨國移動中被滋養的。追逐故事的旅程中,炙熱的情緒讓我活著。
當疫情逐漸封鎖所有的移動,我回到日復一日往返住處與工作地點的兩點一線。我的靈魂徘徊在印度與恆河、伊洛瓦底江和薩爾溫江上散落的緬甸小鎮,然後肉身在台北盆地枯竭。
我知道這樣不行。
2021年5月15日台灣進入三級警戒,我工作的產業全面停業。早已自費打完疫苗的我,3天後飛往中國,瑜珈授課,成為上海拉緊入境限制的前幾波旅客。從原本只有14天的飯店隔離檢疫,延長為14天檢疫再加上7天自主健康管理。
3個月後我返回台灣,再度經歷14天飯店隔離檢疫與7天自主健康管理。
這一次,我並沒有回到原本的工作場域。線上教學讓老師和學生都從固有的商業秩序解脫,這代表,我可以在任何國家線上工作。
過去多為軟體或文字工作者專屬的跨國旅行游牧民族,也因為疫情,對瑜伽老師敞開懷抱。
於是,2個月後,2021年10月底,我從桃園機場飛往英國格拉斯哥(Glasgow),展開了兩個月內,穿越半個地球的旅行:台北到英國、英國到葡萄牙、葡萄牙再到印度孟買。
在抵達英國前兩天,對於要不要在Facebook與Instagram上發佈照片與文字,我都充滿猶疑。
「不出國旅行不會死!」
「出去玩就不要帶病毒回台灣!」
「這時候還出國的人,染疫就不要回來用台灣的健保!」
「你的歲月靜好是他人的負重前行。」
剛經歷三級警戒的台灣,對於「必要」與「非必要」旅行的懷疑滋長,從恐懼長出的仇恨裡,我開始自我審查。偷偷出國,我連「度假」兩字都說不出口,更不要說高調發佈遊記與照片?
「旅行只有『必要的』。」友人解開了我太在意他人目光的遲疑。
我明白,旅行之於生活是必要的,我只是想過過「正常生活」。我已經做到自己的風險自己管理——打完第二劑疫苗,把台灣的小黃卡換發為「國際預防接種證明」(俗稱「黃皮書」)。生命不該耗費在恐懼與應付情緒勒索和道德綁架。
疫情時期,病毒在變,各國複雜的檢疫規定在變,所有行程充滿難以預測的變數。當我進入孟買隔天,WHO公布新變種病毒Omicorn;一個月後離開印度時,Omicorn已席捲全球。因為鄰近國家收緊邊境管制,我幾乎困坐印度,最終以五段航班轉機土耳其,才回到台北。
跨國旅行的過程儘管痛苦。但當抵達格拉斯哥、里斯本(Lisbon)、波多(Porto)與孟買(Mumbai)時,我卻永遠慶幸我終於來了。幸好沒有放棄,沒有放棄去「正常生活」,哪怕是在異鄉。(未完待續)
我們知道你想了解更多
Mar 6, 2022
我一直想要寫一系列關於「歐亞非大陸」或是「絲路」飲食的文字,在這些文字裡,我想把我在之前的幾年裡在這片精彩世界的一些經歷見聞,...
Mar 13, 2022
香料是讓食材升級為食物、存活轉型為生活的文化味覺魔法師。遭逢災難時,香料幫助最苦最窮的人們活得有尊嚴。提到印度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