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泳課後的沐浴間裡,高中女生的嬉鬧聲此起彼落,彌漫的水氣中,突然一聲尖叫:
「救救我!我在流血,我會死掉!」瘦弱女孩滿手是血,崩潰撲向同學。
大家定睛一看,紅色細流沿著她的雙腿滑下。衣服沾上血跡的同學,表情立時從驚慌轉為嫌惡:
「那是月經啦!妳不知道月經?!用棉條塞起來就好了!」
「噁耶,她居然把經血抹在妳身上……」
「塞起來、塞起來、……」眾人恥笑跌坐在地的女孩,無數衛生棉、棉條羞辱地朝她扔去,還有人掏出手機,把這場霸凌景象一秒不漏傳上網路……
嘉莉經歷的那一刻,每個女孩都有過:某天,下體流出紅、褐、黑色的黏稠液體,可能還伴隨腹痛與情緒波動,自己的身體突然變得陌生、還有點嚇人,自然出現很多疑惑。
月經是女性獨有的生理機能,當生殖系統成熟之後,荷爾蒙會促使子宮週期性增生內膜,以提供排出的卵子受精後著床。若週期之內沒有受精卵著床,增生的內膜才會以血液或黏膜的型態經陰道排出。也就是說,有了月經就象徵身體趨於性成熟,子宮開始有能力孕育嬰兒。
月經是種自然的生理現象,到了青春期,女孩都需要學著接受這種全新的身體功能,而她們看待月經的態度往往是從外界反應學習而來,可惜在絕大部分社會裡,月經都被視為羞恥之事。多數女性會在公眾場合掩飾經期來的事實,台灣用「好朋友、大姨媽」等詞代稱月經,衛生棉也化名「蘋果麵包、草莓吐司」;幾乎沒有人會把月事用品大方拿在手上,藥妝店店員會問是否需要紙袋,日本棉條品牌也積極設計「看不出是棉條」的包裝。對女性而言,這是社會集體的強烈暗示:妳需要對月經「羞於啟齒」、躲躲藏藏,儘管那是地球上半數人類皆有的經歷。
月經羞恥的形式不知凡幾,貫通古今中外,公元73年的拉丁文百科全書就將月經描述成:「接觸到(經血)的話,新酒會酸掉、作物不會收成,種子開不了花,樹上果實會掉落、銅與鐵都會生鏽……狗兒嚐到經血會瘋狂,被牠們咬到便會致命。」
深信月經不潔,造就了許多文化裡的月經禁忌,可能數之不盡。
在尼泊爾西部,有種傳統稱為Chhaupadi,女性來經時必須隔離在小茅屋,不能與眾人接觸也不能吃肉類等營養食材,因為會「污染」珍貴食物。受限於小屋條件,隔離期間也不能洗澡,造成許多女性感染、虛弱等健康問題,不能去上學也減損女孩的受教權,雖然尼泊爾政府已在2005年禁止這項傳統,但許多地方至今仍存在這種陋習。
A mother and her two children banished to a windowless 'menstruation hut' have died of suspected smoke inhalation in Nepal https://t.co/PPnyrSusVI
— AFP News Agency (@AFP) January 10, 2019
The shunning practice of "Chhaupadi" was outlawed in 2005 but is still practiced in parts of Nepal pic.twitter.com/4aMAecg4Mb
非洲大陸上的馬拉威,女孩唯一能向女性長輩學到的月經知識,就是用舊衣製作布衛生棉,以及「那個來絕對不能和男生說話」。東部肯亞也是,由於衛生棉太昂貴,女性常常使用葉子、碎布等替代,增加感染風險,向男性長輩要錢買衛生棉也讓地位低落的女人有說不出的難處。
對月經的厭惡之普遍,也融入了許多宗教信仰,極端傳統的猶太教認為經血不潔,經期中男女絕對不能接觸,不能同房、不能同坐一張椅子。在台灣,仍有老一輩人認為女生經期來不能走進廟宇,以免「污穢」觸犯神明。印度亦有某些信仰嚴格禁止10至50歲未停經的女人入廟,2019年印度最高法院宣佈這種禁令違憲,最後竟引發保守群眾暴動、罷工,幾乎癱瘓整個邦的運作。
對月經的種種忌諱限制了女性生心理的自由,就算在已開發國家案例也多不勝數。在日本,傳統上女性無法擔任壽司師傅,一說是因為經期讓女性的味覺偏好難以預測,另一說則是經期中體溫過高不適合捏壽司。
即便歐美科學界也是到了近代才擺脫月經污名。1920年代,科學家還認為經血中帶有「經期毒素」(menotoxin),會讓酒精、果醬、麵團無法發酵。哈佛大學婦科研究先驅史密斯夫婦(Olive and George Smith)曾在1952年做過實驗,將經血注入動物身上令牠們死亡,堅稱經期毒素確實存在。直到後續其他研究證明受試動物是因血液中的細菌感染而死,經期毒素的說法才銷聲匿跡。
儘管如此,「生理期」(period)這個字眼一直到1985年才第一次在美國電視廣告中出現,當時多數人還是無法公開講出這個字眼,一如《魔女嘉莉》裡協調霸凌事件的校長。直到今日,月經引起的生理現象依舊常常伴隨性別歧視出現,2015年還是美國共和黨總統參選人的川普就曾出言譏諷,暗指犀利的女主播「那個來」才會一直刁難他,引起輿論撻伐。
為什麼多數文化都如此仇視月經?相關辯論始終沒有統一共識。
精神分析學家佛洛伊德認為是出於人類對血的恐懼;人類學家林登鮑姆(Shirley Lindenbaum)指稱,那是為了控制人口、抑制生殖行為而演變出的禁忌;歷史學家麥克爾萬(Robert S. McElvaine)則認為,月經羞恥源於人類對繁衍能力的渴望,導致男性傾向污名化月經並在社會上宰制女人,「對於沒有生育能力的男性是種心理補償」。
雖然多數案例令人沮喪,仍有少數文化對月經秉持更好的評價。西元前1800年埃及的「卡恩婦科莎草本」(Kahun Gynaecological Papyrus)將月經描述為具有「淨化」功能,甚至將經血用做某些軟膏的成分,該文件也記載古埃及對婦科疾病、懷孕、避孕等醫學解釋。
相較之下,多半被認為對女性不友善的伊斯蘭教,對月經的態度其實頗為中立。先知穆罕默德明白指出,男性不可在妻子來經時行房,這與現代婦科避免感染的建議相同;穆罕默德也告誡信眾,妻子來經時不能與之離婚,也不能拒絕跟妻子共用一鍋食物。宗教上,來經的穆斯林女性待遇和病人一樣,可以等到月經結束再補行齋戒。女性來經不能前往清真寺禮拜,經期結束後需全身「大淨」才能踏入,這規定看似不友善,但其實夫妻行房或男性射精後也都需要大淨,代表生殖相關的體液都被視為不潔,而非僅針對月經。
在現代,也有傳統部落將月經當成能夠治癒傷病、具保護力且神聖的事,這類小型社會通常依靠狩獵-採集維生,性別權力往往也較平等。人類學家Alma Gottlieb曾在著作《血的魔力》(Blood Magic: The Anthropology of Menstruation)網羅世上不討厭月經的文化。
美國西北部海岸的優洛克部落(Yurok)認為月經是淨化身體的機制,來經時會舉行淨化身心靈的儀式。斯里蘭卡的女孩來了初經,親友會舉行盛大派對並贈送禮物,以慶賀她們成為成熟女人。太平洋島國中,密克羅尼西亞聯邦的烏利西環礁(Ulithi)居民,經期中和哺乳中的女性會待在共同小屋裡,但和尼泊爾不同的是,烏利西的小屋充滿歡樂,女人共同舉辦各種歡樂活動。而婆羅洲的朗古斯(Rungus),眾人則對月經沒有特別評價,認為那就只是自然的生理機能。
In some south Indian communities, a girl’s first period is welcomed through a coming-of-age ceremony called Ritusuddhi or Ritu Kala Samskara or a half-sari function.
— ActionAid UK (@ActionAidUK) October 19, 2019
Read more about the cultures that celebrate periods. https://t.co/SzhBPXRcid pic.twitter.com/wry0irUvqQ
世上有幾種文化,對待月經就有幾種不同的方式,一項自然且關乎生命存續的身體機能,卻因不可解的原因,數千年來都是「不可言說的秘密」,甚至迫使無數女性身體受害、權益受損。
禁忌也好,魔法也罷,無論不同文化如何解讀,每月數天的經血湧出,在女性一生中持續40年,是身為女性必須面對的日常生活。
隨著歷史邁入近代,性別權力有所鬆動,對月經的誤解也普遍降低,在世界各地,經血處理的方法隨觀念的改變不斷革新。追溯月事用品的發展史,便也像女性重建身體與生活控制權的歷史。
多數人最熟悉的月事用品,當屬衛生棉。在第一份拋棄式衛生棉發明之前,女人何時開始用葉子、海綿或織物擦拭經血已不可考,或許就如人類擦拭排泄物一樣,使用的人都知道,卻少有人書寫進正式文本裡。世上第一份關於衛生棉的公開記載可能是公元10世紀拜占庭的《蘇達辭書》(Suda),其中描述公元4世紀的希臘女哲學家希帕提亞(Hypatia)將用過的衛生棉丟在求愛者面前,以拒絕其追求。
另一個不能被忽略的事實是,才不過100多年前,世上多數女人都在家裡操持家務,她們一輩子不間斷地生育,長期懷孕加上哺乳期的停經現象,過去女性的經期次數可能遠比現代的我們少,對於月事用品的需求也沒有這麼高。
一直到1888年,嬌生公司推出了市面上第一份工業化生產的、拋棄式衛生棉「Lister’s Towel」,是一種方形的脫脂棉片,運用類似吊襪帶的「月經帶」束在下體。這項理應需求極高的產品,最後卻敗在了月經禁忌上——女性根本不敢公然購買,打廣告又極為困難,產品很快以失敗作收,多數女性還是只能在家用碎布或棉花自行製作。
1920年代前後,歐洲爆發的世界大戰開啟了普羅階級女性邁入職場的契機,女人獲得更多的經濟自主權,戰後亦開始追求投票權,戰場上的護士也用適合吸血的醫療原料製作出更好用的衛生棉。隨著時代轉變,嗅到商機的廠商更敢於投入衛生棉產業,價格也變得比較親民可愛,1920年的Kotex衛生棉每盒12片要價60美分,對比當時一打雞蛋約47美分,可謂相當便宜。中產階級女性終於可以購買這種新型產品,廣告也積極將衛生棉連結上「新時代女性」的形象。
有趣的是,此時代的衛生棉廠商不只克服了成本問題,還運用巧妙方式提對抗禁忌。當時,百貨公司和商店大多數還沒有採用開放陳列架,女性想買衛生棉必須請店員拿給她。但說出「衛生棉」這一點往往已經令較保守的女性卻步。於是,廠商紛紛推出了特別的品牌名稱,如Kotex、Nupak、Modess等,女客人只要說出「Kotex」,店員就會心照不宣地拿來衛生棉,迂迴避開了「不能說出的字」,也成功加速了衛生棉的普及。儘管男人可能還是對Kotex盒子裡的東西一知半解,至少女孩與女人們都知道如何才能買到。
不過,此時的衛生棉還只能用月經帶綁縛在下身,經期中的女性活動依然受到很大限制,一直到了1970年代,3M公司發明「不會太黏」的自黏膠條,不僅創造了辦公室必備的便利貼(Post-it),自黏式衛生棉也應運而生,很快就讓麻煩的月經帶從市面上消失無蹤。再加上1980年代「蝶翼」、「夜用加長型」等設計一一誕生,衛生棉終於進化成今日你我熟知的樣子。
現在,衛生棉仍是市面上最普遍的月事用品,使用起來簡單無負擔,也能輕易在商店買到。最重要的是,它讓女性減少清洗衣物的麻煩,就如1915年問世的洗衣機一樣,將女性徹底從繁重的洗衣工作中解放。花了超過半世紀的時間,月經禁忌雖然還未消失,至少每個女人都能在經期時過上正常生活。
相較於衛生棉的吸附方式,從體內「攔截」經血的方法也是古已有之。
早在古希臘與羅馬時代就有記載,女性以羊毛製作的棉條放入體內,同時期的埃及,會使用軟化的莎草紙,古日本也使用綁起來的紙捲,印尼和非洲則分別用蔬菜纖維與草捲。而18世紀的歐洲已經出現與今日所差無幾的棉條:以一捲吸水力強的纖維製品夾著線頭。
不過,古早的棉條並不是為了應對月事本身,而比較常用來吸收精液達致避孕目的,或用在吸收產後惡露等醫療用途。1879年,英國醫學雜誌也把「棉條導管」列入新發明,包含鴨嘴鉗和一根木棒,讓醫生或助產士把棉條推入女性體內。此時棉條都還只是由護士製作的醫療用品,未當成商品販售。
但早在19世紀中葉,被當成月事用品的現代棉條和月亮杯都已問世,從1854年至1915年間,至少20種與月經有關的專利提出申請,就包含以硬塑膠製作的月亮杯,但也和衛生棉面對的情況一樣,禁忌觀念總讓這些商品榝羽而歸。
時間來到1931年,美國醫生厄爾哈斯(Earle Haas)妻子是名芭蕾舞者,一直苦於無法在舞衣內穿戴衛生棉,厄爾哈斯聽聞友人曾在陰道塞進海綿吸收經血,便在此基礎上發明,成就了世上第一款導管式棉條Tampax。據稱導管的靈感是來自望遠鏡的鏡身。導管的存在,亦代表女性對於用手觸碰陰道仍有心理障礙,指入性棉條直到二戰後才應運而生。
不意外的是,棉條開始販售時也引來大量抨擊。抨擊多半指向棉條會傷害處女膜,讓女性感受「不該感受的」性快感等論點——時至今日,這仍是許多人對棉條的看法。抨擊給女性帶來壓力,大部分購買者都是因工作「需要拋頭露面」而不得不採用:舞者、演員、性工作者與運動員等,棉條也多半是運用郵寄方式「悄悄販售」。
幸好接下來數十年間,方便活動的棉條還是慢慢取得一席之地,各式廠牌競爭更加激烈。1970年代各廠開始推出棉條香氛除臭的功能,卻讓很多消費者對香氛過敏,這才引發了科學研究,證實經血在體內並無異味,而是在接觸空氣的細菌後才會產生異味。也是在同一時期,美國的女性主義團體開始為月經平反,跟隨性教育慢慢改善大眾觀念。
1983年還有一則關於棉條的趣聞:美國第一位女性太空人萊德(Sally Ride)在為「一周」的太空旅行做準備時,NASA工程師卻問她:「帶100個棉條夠用嗎?」此時的棉條已是新時代女性的象徵,但對男人來說仍舊是謎霧一團。
1975年寶僑公司(P&G)研發出新原料稱為「羧甲基纖維素」(Carboxymethyl Cellulose,CMC),是種吸水力驚人的合成纖維,立刻引發市場轟動,1980年中,市面上幾乎找不到任何一種棉條不含CMC或類似原料,美國國會也在1976年將棉條的定義由化妝品改為醫療器材。
隨著CMC棉條廣受歡迎,一場真正的月事災難也因此引爆。
許多使用者開始回報奇怪病症,單單在1980年,美國就爆發逾800件使用棉條引發的病例,其中有38人死亡。患者出現發燒、嘔吐、腹瀉、皮疹甚至休克等症狀,還有些人因此截肢。醫學研究遲至1989年才證實,超強吸收力的新型棉條置入過久,容易造成陰道乾裂,導致金黃色葡萄球菌等細菌進入血液循環系統並引發中毒性休克症候群(Toxic-shock syndrome,TSS)。
幸好後續研究顯示,約1/3的人體內原本就有金黃色葡萄球菌,只有不到3%的女性帶有含毒特殊菌株,因此只要按時更換並正確使用,TSS發生的機率非常低。不過這次事件已經嚴重打擊棉條市場,過了數年才漸漸恢復。
相較於棉條和衛生棉都以吸收經血為主,以放進身體「盛接經血」為主要功能的月經杯(menstrual cup),雖然在台灣合法販售不到10年,其實早在1860年代就已問世。和衛生棉極其相似的是,月亮杯早年也因為「置入性」而乏人問津,更不用提塑膠與矽膠都曾是昂貴原料,讓月經杯難以量產。
當女性開始擁抱棉條時,廠商在1950年代至1970年代間多次嘗試月亮杯,不過這次的市場阻礙來自新興衛生觀念——當時「拋棄式」概念與衛生清潔緊緊相連,女性難以接受重複使用的月經杯,廠商縱使推出拋棄式月經杯,還是不敵疑慮而敗下陣來。
到了20世紀與21世紀交界,環保概念愈來愈普及,大眾開始認知到,衛生棉與棉條之內放了許多人造纖維等材質,如同塑膠一樣會對生態形成嚴重衝擊,一次性使用的概念被視為破壞環境的元兇,重複使用的古老心法也被重新接納,布衛生棉、月經杯才開始回到大眾眼前。此時人們也已了解,俗稱處女膜的陰道冠並非一道薄膜,不會輕易被月事用品破壞。(破了也不代表羞恥!)
歷經漫長的數千年,女人走到了新的里程碑,抗拒著毫無根據的禁忌與羞恥感,克服了對觸碰陰道和經血的心理障礙,才終於能在2021年的今日,選擇各種不同功能的月事用品。近年還有月經褲、月經碟片等產品持續問世,都是能夠改善經期生活的創意果實。
然而,這些成果至今還只停留在已開發國家裡,即便在歐美或台灣,仍有數不盡的女性因為經濟處境和性教育的缺失,沒辦法接觸到正確的月經知識,也無力嘗試好用的月事產品。
值得慶幸的是,女性沒有滿足於自己的方便,近年愈來愈多非營利組織和月事品牌,都紛紛把月經教育視為重大任務,積極向所有族群、所有地區的女性傳達月經也可以正向、舒適的核心觀念。德國團體 WASH United 成功遊說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自2014年起將5月28日訂為世界經期衛生日,鼓勵人們更重視女性經期健康;台灣亦有小紅帽、愛女孩 Love Binti 等組織,分別關注在地與東非的弱勢女性,提升她們的經期衛生。
月經本是自然生理現象,也是人類得以繁衍的關鍵機制,擁有月經的女性卻在暗影中活了幾千年,直到現在還有數十億人等待從「月經羞恥」的觀念中被解放。月經與月事用品的歷史回顧,恰好反映了女性最基本的權利如何受到社會層層制肘,但也提醒了我們,女人的堅韌、創意和團結終將繼續突破一道道障蔽,直到全體女性都擁有自由的身體和心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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